清晨的风裹着露水掠过村口的老槐树，裴远蹲在斑驳的煤渣跑道上，指尖摩挲着裂缝里卡着的半截粉笔头。十年前，这里是县体校的骄傲——他曾在省运会百米决赛中撞线，计时器定格在10秒38，那道残影成了小镇少年仰望的神话。如今，跑道褪色成灰白，像他膝盖上永远消不掉的淤青。

一、折翼的飞鸟

裴远的运动生涯终结于2016年的全国锦标赛。冲刺时，左腿腓骨突然传来碎裂般的剧痛，他栽倒在终点线前，听见解说员的声音被救护车的鸣笛盖过。手术台上，医生说：“以后别再跑了。” 那年他23岁，正站在世界级赛事的门槛上，却突然成了折翼的飞鸟。

退役后，他躲进出租屋啃了三个月泡面，直到母亲打来电话：“村里小学缺个体育老师，你回来吧。” 他抱着行李箱回到镇上，推开教室门时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——其中一双，是当年他在体校食堂帮过的留守男孩小宇。

二、泥土里的种子

第一次带学生训练，裴远傻了眼：没有塑胶跑道，孩子们踩着坑洼的土路跑；没有秒表，他用手机计时；甚至没有像样的球鞋，有人穿着拖鞋就往场上冲。可当他们喊着“裴老师，再跑一圈”时，裴远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追着火车练步法的日子——原来体育从不是 elitist 的游戏，它是泥土里钻出来的草，野蛮又热烈。

他把自己所有的奖牌都卖了，换回十双二手跑鞋，又在旧轮胎上绑了根绳子当阻力带。“跑步不是比谁快，”他擦着汗对孩子们说，“是比谁能把脚下的路跑得更稳。” 小宇总抢着帮他整理器材，有天晚上，男孩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：“裴老师，我想当像你一样的运动员。” 纸条背面画着歪扭的跑道，末端是个举着奖杯的小人。

三、不完美的勋章

县运动会那天，裴远带着六个孩子挤在观众席最后一排。小宇参加400米预赛时摔了一跤，膝盖渗出血珠，却爬起来继续跑，最终拿了倒数第二。颁奖时，他没有哭，反而举着奖状跑到裴远面前：“老师你看！我完成比赛了！” 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，裴远却觉得喉咙发紧——这哪里是不完美的结局？分明是最动人的开始。

后来，镇政府拨款翻修了操场，裴远申请到了公益基金，给孩子们买了专业的训练服。去年冬天，小宇代表镇里参加市青少年田径赛，拿到200米铜牌。领奖时，他举着奖杯转了一圈，忽然对着看台喊：“裴老师，谢谢你教我跑步！” 台下的裴远笑着挥手，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，像极了当年站在领奖台上的自己。

如今，裴远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孩子们的奖状，抽屉里压着几十封感谢信。有人问他为什么放弃城市的机会回来，他说：“体育不是只有冠军台上的风光，还有泥土里的温度。当我看见那些孩子眼里闪着光，就知道我这辈子没选错路。”

风又吹过来，跑道上，一群孩子正跟着裴远练习交接棒。他们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，惊醒了沉睡的跑道。而裴远知道，那些被他点燃的光，终会变成星星，照亮更多孩子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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